别站在风口里

 

【苜莨】4/3÷0

*《勇者传》苜蓿x莨菪 2020-4-20

*参合志赶出来的稿,无质无量,学园pa,可能有ooc,也可能没有,总之解禁了。

*8000+口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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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四比三除以零等于多少?”


莨菪指着苜蓿刚买回来的笔记本大声道。


这笔记本封面实在是花里胡哨狂拽酷炫。封皮的背景一团乱麻,唯独正中突出地写着一个没有答案的算式。莨菪拿着这笔记本左看右看,心想现在的笔记本都这么莫名其妙吗,可真不适合他,他应该是闭着眼买笔记本吧?不对。莨菪把目光投向桌子对面,盯着埋头写作业的苜蓿,细细在脑子里搜刮一番,摇摇头心想:难道他眼睛睁开过吗?


“你认真的吗?这可是小学数学诶。任何数除以零都没有意义。”苜蓿抬起头来。波澜不惊,尾音微微上扬,平稳清爽的嗓音,可不愧是校广播站头号播音员。莨菪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苜蓿凭借他的声音不知道俘获了多少仰慕他的学妹,因此每年情人节时候收到的巧克力,多到能把他埋起来。莨菪想起自己曾经也试着做过巧克力,无奈动手水平有限,做出来的比起巧克力更像泥巴人,实在拿不出手,于是巧克力就被自己放在桌斗里被吃了一天灰。思来想去觉得不送白不送,做都做了不如给出去,反正不署名就好,又不会被嘲笑。对,就这么干!她在放学时趁苜蓿不在,把礼物盒子扔在他桌上,没想到抬脚刚要走,就听见后面就幽幽传来一句:“诶,这是什么?”她被吓得几乎要一拳锤在桌子上,赶紧调整回面无表情。苜蓿拿着盒子走过来,一脸为难地问她这是谁给的,莨菪没有回头,紧绷着脸没好气地甩下一句“我怎么知道”就往前走。苜蓿愣了,盯着紫色的包装盒看了一会,当机立断开始拆丝带,拆到最后拆出个巧克力小泥人,可惜化得差不多,又凝固起来再定型就变成了真的四不像,唯独能看见的就是弯弯的眼睛,好像很熟悉。“这个和别的不一样,你看这个很可爱嘛!”苜蓿追上来给莨菪看,莨菪看见化到变了形的巧克力,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喂,你在听吗?”苜蓿的话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把她从神游中拉回来。“为什么?”她没过脑地应了一句,漫不经心地翻着那个笔记本,眼神扫过内页,想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比想象中更多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这家伙已经是高中生了啊,怎么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哎呀,莨菪,不要一直钻牛角尖。不如帮我想想被记过的方法吧?”他抬起头顿了顿,见莨菪没有反应,突然凑过去:“在想什么?你这么喜欢那个笔记本吗?那就送你好了。”莨菪似乎被吓到了,胡乱应了一声,啪的一声把笔记本合上。你才是钻牛角尖,你一直钻牛角尖。她这么想着,叹了口气,咽下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心事,把笔记本丢到一旁,开始钻研那令人费解的圆锥曲线。


青梅竹马,一个非常落俗的关系,止步于此,永远不过时。她想。

  

  

  

  

苜蓿意识到自己有“在游乐园射击摊位百发百中”的超能力时,他十四岁,莨菪十三岁。后来莨菪发现他还有着“套圈全中”、“排的队永远速度是最快的”和“轮盘游戏拿大奖”一类的超能力。再之后他们发现苜蓿的神奇能力不止于此,那几乎就是毫无例外的“再来一瓶”,或者是,怎么说来着?——心想事成。于是小男孩和小女孩决定把这种要啥来啥的超能力称作“绝对幸运”。从此他们便知道世界绕着他们转——严格意义上是绕着苜蓿——但是这有什么区别呢?从小玩到大的他们几乎就没分开过。


“要不要去买彩票?”莨菪曾经如此提议。


“用来做这种事也太无趣了吧?”苜蓿回应。


也是,莨菪想。反正你家有钱嘛,公子哥,不愁吃穿啦。不过,她转念一想,到底是有多少钱?她想起苜蓿家气派辉煌的客厅——并不是所谓的金碧辉煌,而是满眼的绿:淡绿、草绿、青绿、蓝绿,就像被环境保护协会收买了那样绿,里面全是奇花异草,莨菪大多都叫不上名字,只知道是绿。那些颜色很亲切,很温暖,就像他的头发,他的眼睛,让人想起春天。莨菪又想他家百花齐放的花园,也就好似四季如春,一直都有红橙黄绿蓝靛紫,打理得真干净,恨不得每一只蝴蝶都会跳舞、蜜蜂都会唱歌,一年四季都歌舞升平,从来没停过。她越想越郁闷,气得想跺脚,心想:我是俗人,有钱不好吗。你要是彩票中了头等奖,不要的钱可以给我啊!


说到底只是想想罢了。莨菪家庭条件也不差,但与苜蓿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和苜蓿从小玩到大,从穿裙子的小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她一直受到的教育是:有教养的人不能随随便便收他人的礼物——尤其是那些富家子弟的。虽然没挑明,可莨菪知道这是在说谁。也难怪,“不让人瞧不起”是她家的第一准则,莨菪对此规矩一直雷打不动地执行,收任何富家子弟的赠礼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什么可耻的行为——尤其是苜蓿——不如说,这条准则就像是专门为苜蓿准备的一样,因为她认识的小少爷只有苜蓿。可苜蓿也没送过啊。与其说送,不如说更像拿她当垃圾桶。大部分时候一句波澜不惊的“你喜欢就拿去用嘛”就抵了所有事。这算什么?莨菪说我不喜欢,然后一次也没有拿。


不过这回...她难得这么想:就一个笔记本,应该没关系吧?

  

  

  

  

莨菪意识到苜蓿有“无法让自己拒绝”的能力时,她十六岁,苜蓿十七岁。十七岁的苜蓿个子比她高上一头,可似乎思维方式并无长进,依旧致力于让自己的人生多点麻烦。可再怎么出怪点子,他人生迄今为止的一切依旧是顺风顺水。当然,这不代表他的青梅竹马也会顺风顺水。莨菪倒是经常会因为苜蓿的怪点子遭殃——虽然只是小问题,例如碰到虫子啦,被老师训一顿啦,书包被挂破啦——应该都只是小问题而已嘛。莨菪这样安慰自己。比起那些,打游戏抽不到SSR和学不会数学题更让她心烦。或者说,前者让她恼怒,后者让她巴不得一拳打在墙上。她抽不到的卡要苜蓿帮忙,她学不懂的题更要靠苜蓿辅导,果然就和白请个幸运之神外plus家庭教师没什么两样。苜蓿帮了自己这么多,无论是什么奇怪的想法,自己总该尽力帮他实现,也算是他对自己辅导的一点补偿吧。莨菪这么想。


结果是,她现在戴着围巾站在风里,觉得自己要是这么想就怪了。


“你再说一遍?我确定一下......滑——野——冰——?你认真的吗?”


苜蓿的回应就只有“是啊”。吓得莨菪又确认了一遍,回应依旧是一个YES。得到反复确认的莨菪大惊。这也太奇怪了吧!是否会被学校处分先不说,生命安全或许都难以保障。虽然,但是,这和想要处分真的有关系吗?她根本没料到苜蓿的想法能不切实际到这个地步,堪称难以置信——他居然提议大冬天去湖上滑野冰。说是滑冰,其实他们连冰鞋都没有,顶多算是站在冰上玩罢了。莨菪看过的电影电视剧不少,小说看得也多,最近大火的“拥着转”和“爱在莱茵河”她都有追。因此她觉得苜蓿的提议似乎是那种只会出现在罗曼蒂克电影里的情节,更何况电影里的情节都是假的,现实根本不会那么一帆风顺——或许对苜蓿来说是的,不过他根本不怎么看那些东西,所以莨菪自动把这件事划进异想天开,权当他在开玩笑。但苜蓿什么时候开过玩笑呢?她满脑子的疑惑在苜蓿带着她走到河边的时候戛然而止。苜蓿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必须跟着他走,仿佛有什么吸引力,有什么魔咒。他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得这样。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被下了降头才会次次同意他那些异想。


来吧。苜蓿回头和她说。来吧。


于是少女大着胆子随着少年踏上冰面。少女站不稳,只能扯着少年的袖子摇摇晃晃。苜蓿说哎你这样很容易把我们两个都绊倒的,莨菪说那更应该怪你拉我来了吧!苜蓿没有回答,表情严肃起来,摇摇头想要往湖心走,莨菪骂他是不是不想活了,伸手把他往回拽。苜蓿避开她的手,说你喊那么大声会把冰喊碎哦,莨菪说你这时候还要说我嗓门大,岂不是欺人太甚。苜蓿淡淡地笑了一下,执意要往湖心走。


许多时候莨菪都看不透他,这次也不例外。于是她突然紧张起来,焦急地迈开步子,却一个趔趄扑倒在冰面上,砸出一片碎冰。嘶,好痛。莨菪揉着膝盖,听见细密的声响从冰面传来,裂痕以她为圆心开始生长,越来越多,越来越宽。她连忙撑着站起身来想要往后撤步,却仍然站不稳,向后倒去,恍惚间眼泪要往出飞。苜蓿倒是没有慌乱,蹭着步子过去,在莨菪再次滑到之前拉住她,足迹避开裂痕,向远离湖心的方向滑去。莨菪被他拽着飞过湖面,冷风把鼻子刮得通红。如果此时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莨菪想起来她看的小说——那一定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就滑到了岸边。结果到岸边她也没停稳,两个人最终也没有避开一起摔倒的结局。莨菪迷迷糊糊揉揉脑袋,听见身后的湖传来哔哩啪啦之类的一阵乱响,回头望去冰四分五裂,该沉没的全部化进水里,该漂浮的晃晃悠悠跳上来。她浑身一凉,转头看回来——


绝、对、幸、运。苜蓿笑着对她做口型。


绝对你个大头鬼啊。莨菪快哭了,蹭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一拳捶到他身上。苜蓿说哎你好暴力啊,以后.....话还没说完,莨菪硬生生气笑了,眼泪给憋回去,又是一拳。这时莨菪才发现其实他们离湖心很远,离出发点很近,只不过因为一直没有回头,再加上多重的恐惧,她才会那么紧张。莨菪感觉脸在大冬天烧了起来,果然是因为太丢人了吧?苜蓿察觉到莨菪状态不对,提议请她喝饮料。于是他们离开结冰的湖面,跑到校园最老的自动售货机前。


学校里有很多机器,少年少女唯独偏爱这一台。它很老,漆皮泛着铁锈色,老到投个币运转起来都要吱吱呀呀地发怪声,保温功能自然也是时有时无。冬天的时候他们往里面投硬币,赌谁选的饮料是热的。莨菪总会选自己没试过的新品,而苜蓿无一例外地只选莨菪常喝的款。按下按键,机器运转发出怪声的时候莨菪总是笑,她觉得这声音好笑,苜蓿就站旁边看着她笑,或者拍拍手上的灰,走过去捡掉出来的饮料。自然,结果就像定局——无论试十次还是百次都永远是苜蓿赢。苜蓿总会把热的扔给她,莨菪习以为常。唯独看苜蓿喝新款饮料的表情有点意思,或许会不同寻常一点。毕竟苜蓿啊,在自己印象中总是一成不变的笑容,一成不变上扬的平和语气。


莨菪对着喝空的饮料瓶想:哎、瓶子啊瓶子,你是哪一种垃圾呢?


“哪一种都没关系喔?”苜蓿伸手示意,莨菪把瓶子扔给他,他闭着眼随手一扔,瓶子掉进正确的垃圾桶。“满分!激动人心!”路过的校园环保部长大声说,向他比了个拇指,“要不要加入我们的......”还没说完就被莨菪一口拒绝,部长提议让他们反复认真地考虑下,苜蓿摊手,于是少年少女交换了个眼神向教学楼走去。

  

  

  

  

人生十八年如果没被罚过站,那还能算是青春?苜蓿第一次被罚站时,他十八岁,莨菪十七岁。那时候苜蓿在专心致志地记笔记,绝对幸运毕竟不能帮他做填空题。而那时候莨菪拿了张纸条,抄上冷笑话再揉成团往外扔,没想到手劲儿没收住,纸团飞到苜蓿头上又弹到地上,不偏不倚弹到老师鞋尖前。最终他们两个人双双被老师请出去罚站。罚站的时候莨菪低着头对着地板发昏,苜蓿用胳膊肘杵她,侧过头小声问纸条上面写了啥,莨菪说也没啥不过就是个冷笑话,苜蓿追问他到底是什么冷笑话,但莨菪觉得说出来实在是有损形象,于是现编说从前有一个伪装成蛋筒的胡萝卜想去看海,说白了就是她自己想去,结果话还没说完苜蓿就笑了,一语道破说这是现编的故事。莨菪沉默。


“虽然不冷,但是有趣。”苜蓿补充。


“你好歹也笑了,不管是什么,能让人笑就是好笑话。”莨菪尴尬地说。


“那么,你在出门前藏进桌斗的笔记本是什么?”苜蓿好奇地问。


“没有。”莨菪飞快地回答。


从小玩到大的少年少女之间的隐私与秘密并不常见——至少苜蓿一直这么觉得,因为他几乎一直没有隐瞒过任何事。他没有想过莨菪或许不一样。无论如何,莨菪都是个心思细腻的少女,少女通常有自己的心事。或许是笔记本的贴纸,或许是印花的发绳,或许是悄悄藏起来的玩偶。明明莨菪通常也不介意这些……于是苜蓿不笑了,眯着眼睛想了想,终于提议:我们就这样留在永绿吧,我们去永绿最好的大学,我们也去永绿的边缘看海。


莨菪寻思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莨菪平时不太把他的胡思乱想放在心上,可这一次她突然低落起来,没有回应。结果苜蓿冷不丁又来一句:“上次我以为你会拒绝的,不过也好。”


莨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拒绝?什么拒绝?她疑惑地问他,他却没再说话,望向走廊窗外的树。莨菪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也随着往外看,心思又漂走。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和苜蓿去郊外踏春。郊外花草很多,三叶草一片一片地长,唯独找不到四片叶子的。她喊苜蓿,结果苜蓿顺手就掐了株四叶草,还扬言要让它飞起来。“四叶草又不会像蒲公英一样随着风飘走!”莨菪笑他。是阿,是阿。苜蓿点点头,然后顺着风放飞了一枚。四叶草随着强风缓缓飞上天,然后转个圈落到莨菪手里。她跺脚叹气,抱怨他的世界根本没有常识可言。没有常识有什么不好?兔子游泳、鱼儿飞翔、石头吼叫。苜蓿笑了,说他想要看到什么,就可以看到什么。有悖常识的说辞又能拿幸运何干?那时他向她保证,无论她走到哪里,四叶草便是方向。


说得好听,莨菪漫无目的地想,算了吧,这哪儿有你的方向?

  

  

  

  

苜蓿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绝望感的那一天,他十九岁,阳光正好。那天午后苜蓿趴在书桌上小憩,窗外传来叮叮哐哐和大型汽车驶来又行去的声音,把他从梦中往出拽。苜蓿莫名地有些烦躁,爬起来从窗户向外望,发现一辆辆大卡车停在隔壁,还有人不停地进进出出,从屋里向外搬东西。苜蓿直接愣了。这是搬家?通常都是莨菪来找他,而并非他找过去。苜蓿这才想起自己最近总没见到莨菪。因为莨菪不在的时候他也有自己的事做,他在整理没用的资料然后打算把它们全部都卖掉。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没能意识到这么明显的事情?他跑下楼,绕过卡车敲开莨菪家的门。莨菪一开门,苜蓿就抓着她的手腕,抬高声音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莨菪,你没要搬走吧?对吧?对吧?你没有理由搬走,我们都约好了要报考……我明白了,你没填那里,对不对?明天?为什么是明天?这么快?你从来没说过啊! 为什么?这儿不好吗?你在这里,和我一起……


莨菪抬眼看他,没有说话,面无表情。自己所有的事都答应了,唯独没有答应这件事。她知道半途放弃从来都不该是她的选择,只是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也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也应当自己做出一些选择。她不能只是影子,仅此而已。很多事她从来都没说。很多她记在心里的,写在本子上的,扔在盒子里的事她从来都没说。她想起来自己藏着掖着不让苜蓿看到的笔记本和铁盒子,心想不如干脆就丢在这里,或许他有一天会发现,或许不会。


苜蓿耸耸肩,念叨着类似于那好吧总有机会相见或者放假以后再见之类的。他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摆手,觉得自己似乎要被这个消息压垮,又似乎没有。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抽离感,仿佛把他这些年来的自我全部抽空。不应该是这样的,本不应当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以前从不拒绝,无论是体育课从围墙翻出去,还是趁老师睡觉时候往桌上涂鸦,再或者是那次…滑冰?为什么你总不拒绝?苜蓿想。你的不拒绝成为了我的习惯。我甚至没印象你拒绝——啊,我明白了,原来那次你没有回应。没有回应的话,我便觉得……苜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向后撤步,说着再见。


但莨菪只看见了他的微笑。喔,好嘛,果然是富家子弟的神经大条,莨菪想,这也没准儿是永别了。


不同于莨菪推测的所谓神经大条,苜蓿一回家,衣服都没换就冲到书桌前。永别,苜蓿难以克制,思绪像野草一样疯长:万一是永别呢?事发突然,他甚至没有机会写告别信。他有很多想说的话——他觉得自己有很多想说的,于是急匆匆抽一根签字笔拔下笔帽,铺平信纸。


他写:莨菪,晚好。六点五十九分天空依旧很蓝。我想起两年前答应带你去看海。永绿城中心离海有一段距离,所以看到大海并没有那么容易。你一直都呆在我身边,所以你总等不到机会去。我太自私了。很抱歉耽误了你。现在我后悔了,想找个人陪我一起看海,你还愿意来吗?愿意、不愿意?唉,不要拒绝——


写到这儿他停了。他觉得这话听起来太生疏又太油腻,字里行间透露着“虚情假意”的信号,而他又难说自己真怀有一片赤诚之心。更何况他也没有有把信交出去的勇气,比起写给莨菪,不如说像写给自己。苜蓿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一扭头就能看到的话,还有什么别的必要呢?有绝对幸运在,只要想,就可以……迟迟没有实现的原因,恐怕只是因为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提高到最优先级。那么这又是什么原因呢?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时涌上来,他不太明白,也不太想明白。于是他把纸揉成团撕得粉碎,躺在床上,睁眼直到天亮。


苜蓿一宿没睡,结果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他吓得衣服没穿利索就直接跑下楼,结果发现隔壁房子已经空得连蟑螂都没有一只。苜蓿翻出手机,想要拨通她的电话,却在拨号键上迟疑。苜蓿苦笑,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接电话的那个人,竟以至连她的号码都不记得。于是他开始翻起通讯录,按下拨通,结果只有滴滴声和空号提示音。苜蓿有点慌了,为什么临走前换号码都不说一声,难道她想要的就是一刀两断?我也没做什么错事吧,我做错了吗?苜蓿大脑一片空白,蹬上单车,没和管家打招呼就向学校飞驰,熬夜思考出的那些自省方案全都被他抛之脑后。到了学校,他发现空无一人,一瞬间以为自己被世界抛弃,然后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日。他叹了口气,埋怨自己平常的游刃有余都不翼而飞,最终决定给谁打个电话打听一下消息。通讯录的界面飞过,他惊异于自己竟然找不到第二个熟络到足以把事情全盘托出的朋友。无奈之下他想起来给自己的世交。他平常并不和那些人联系,毕竟圈子不一样,爱好也不一样。


这种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想,给谁打电话好呢?一个爱转移话题和扯冷笑话,莨菪的大部分冷笑话还是从他那学来的,一个整天戴着口罩几乎不说话,算来算去只剩下那个喜欢草莓图案——不是说不能喜欢,但是大男人用这个还是有点奇怪吧?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下了呼叫键。那边电话倒接得快,一上来就神棍般地说:在下已经预测到了。


玫诗缇,苜蓿的世交(也就是家族朋友)之一,爱好作诗——就连说话也很隐晦,听着就像猜谜,或许还懂什么占卜之类的,第六感总是很准。苜蓿不知道为什么玫诗缇习惯用老式机,打起电话来声音就总影影绰绰的总听不真切。对方的声音伴随着电流的刺啦声传过来,含混不清,苜蓿只捕捉到一句关键信息:


你把她的生活偷走了。


苜蓿愣了。此话怎讲?虽然你是文学社公认的大诗人,可你难道连说话也要作诗吗?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再问清楚。于是他顿了顿,说道:“哎呀,那你......”


玫诗缇笑着打断他:“有时拼命躲藏的,恰好是想为人所知的。”


伴着刺啦一声,电话断了,任由苜蓿再怎么打都打不通。偏偏是这种时候!苜蓿皱眉心想老式机的信号就是不好,巴不得自己出钱给玫诗缇买部新手机。可现在也不是考虑机型的时候。他寻思自己大约没什么想要藏匿的事,那么莨菪——


对。就是那个。苜蓿冲出房门,踏上单车,蹬得飞快。两下蹬到了莨菪家——或者说是莨菪“曾经的”家——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间屋子是不是有名字。他猛地跨下车,低着头边锁车边说自己是原房主的朋友,他们落了东西要他来取,通融一下......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抬头,觉得这收废品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蓝帽子说哎呀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易拉罐投垃圾桶百发百中的校友!红帽子称赞他令人印象深刻。黄帽子吐槽他们废话多,说什么时间就是金币,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钱。苜蓿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转身就往屋里跑。戴着帽子的三原色组合没多问,看着他这副身板儿,大声道放心啦,大件儿他也拣不走。


苜蓿已经很久没来过莨菪家了,他寻寻觅觅竟不记得莨菪原来的房间在哪。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遍,终于找到一个大书柜。莨菪家原来有这个吗?他不知道,他想不起来了,他什么都想不起。他仰头看见顶层有一个铁盒子没被带走。它是被放弃了吗?它还会被带走吗?它上面的锁还崭新,没落灰,新买的?苜蓿摇了摇那个铁盒子。心想到底什么样的东西要如此藏着掖着,那么宝贝却又丢到这儿等着被回收?犹豫再三心想:既然再也不会见,那不如当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混蛋。哎,我可真是个——


密码锁加绝对幸运等于哐啷一声响。锁掉了,苜蓿连忙打开看,发现里面只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沓照片。他也不管搬家清理的地面有多脏,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把盒子撂到一边,抓出笔记本翻开来看。他只见扉页写着一个日期,还是两年前的。他揉着额头,完全想不起来这代表什么,唯一模糊记得的只有笔记本封皮的算式——那笔记本似乎还是他某天从超市随便抓的。他从扉页往后翻,发现前面的页数全部被撕掉,只剩下一些空页在空房间里随着风飘。他把笔记本放在一旁,去拿那沓照片。照片上他们一起大笑,一起野炊,一起踏青,一起做手工,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合影数量一张张减少,单人照一张张增多:拿着奖杯的,作为学生代表演讲的,参加朗诵比赛的,在广播室播音的......怎么是我,怎么全是我?苜蓿皱起了眉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了?好早了,好老的,甚至都有些褪色。一瞬间苜蓿想起很多事。他似乎混混沌沌地明白了,然后摇摇晃晃抱着盒子站起来。啊,是啦。是我,全是我。他想:玫诗缇这回倒是说对了,我把她的生活偷走了。我现在应该把她的生活还给她。


抱歉。苜蓿想,关于这个盒子,关于这间屋子,关于…你的生活。我把它搞得一团糟。他摩挲着笔记本封面上那个没有答案的算式。没有答案的算式,正如他无解的未来,永远只有……


不,不是那样。他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她的生活,也不是他的生活,那是他们的生活。四比三除以零不是没有意义,答案说到底不过是摸不清的未知前路罢了。


看不清的未来好歹也算是未来啊。无论如何,他不能再一次……



他打开手机,随手拨了一串电话号码。



“谁啊?”莨菪的声音模模糊糊得从那边传来。



“晚上好。”苜蓿说。

  

  

莨菪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你不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苜蓿沉默片刻,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腔调。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幸运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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